蹭 茶

文|骆志平

关于寻常百姓来讲，品茗仅为解渴。寻常在烧开的山泉或井水中放上几片茶叶，就算了事。但在文明人眼中，品茗分品级，有考究。唐代陆羽为此专门写过《茶经》一书，将饮茶导入儒释道法脉之中，与为官、恤民、养身、悟事、节操、美学揉为一团，用茶叙事，以茶扬情，让茶叶滋生了性情，走进了生存。

前些日子，武夷山茶商李海兵教师来长沙推介岩茶，带来了“三坑两涧”的好茶。市面上岩茶代价不扉，陆羽《茶经》曰:“上者生烂石，中者生砾壤，下者生黄土”。好的岩茶相当于酒中茅台，能在品鉴会上喝上一泡如此的极品，算是忧伤。品茶地点选择在华天儒和茶室，茶室老板张红挴密斯和李海兵教师交识多年，茶缘至深。和我亦有些机会，邀我去凑个繁华。我喝过红梅密斯冲泡的青茶，时隔多日，回甘犹在，且不休心随茶意，念念难忘，恰好又雅情相约，我固然不会推托，也就有了蹭茶之行。

那天来的茶友不是很多，二十来位，都是儒和茶室的常客。品茶会看似安插了掌管人，实则红梅密斯操盘。品鉴之前，各位你一言我一语，有如掀开了陆羽的《茶经》。寒喧半晌，身着古装的小女孩落坐琴凳，拨起了琴弦，另一位茶友则轻抚香炉，扑灭了沉香。随着古筝引路，焚香入静，大伙很快随着品鉴的节奏，走进了岩茶引泉的意蕴中。

四泡不同的岩茶，两泡水仙，一泡为青苔味的老枞水仙，一泡为百年老枞；另两泡为马头岩肉桂和牛栏坑肉桂。红梅密斯茶道光阴了得，一身佛衫，巧披绣肩，拎壶如提古琴，双手交持颌首引泉，其姿轻柔，如太极起手，接着高悬快冲，猛冲猛打，似鼓乐齐鸣，待茶气火候已至，遂倒入公正杯，分汤待客。整个历程行云流水，时而双目微闭，时而屏气凝思，时而笑如莲展，其柔如舞，其猛如拳，其静如禅。伴着扑鼻茶香，给人一种扬波鼓浪的兴奋。

“香不外肉桂，醇不外水仙”。武夷岩茶能占据茶界一席之地，实有其独到之工艺和口感。红梅女土识茶性，每道茶序都不含糊，高冲水，低斟茶，细闻香，一环套一环，花了心思，费了手脚。对此，岩茶有灵性，显出了心心相印，忙着脱去美丽外衫，细吐岩骨花香，其心意之美，口感之好，只可意会，不成言传。红梅密斯说:“茶道中注意礼仪，待客考究周到圆满，主人寻常会将第一沏茶置于茶案之前，待收尾再品，以示初心不改，因果相牵。人走茶不凉，茶凉人未走，生命如比，多好呀”。

茶中妙法饱含人生哲理，值得玩味。在浩繁茶品中，岩茶天性较烈，不懂它的人泡不佳它，不会喝的人蹭不着它的风骨。茶中俗话“品啜甘茗”，平常品茗，寻常称之为品茗，品字为三口，茶道之人称为品茶品事品人生。但品武夷岩茶需用啜法，先吸茶气，再品茗汤，茶汤入口，舌微卷，催其翻滚活动，然后轻咽入口腔，让茶香刹时发作，乘势上扬，产生满口生津，舌底鸣泉之感，然后屏气回甘，任凭茶香从喉底直入丹田，掀开欢乐之门。

入此茶境，也就算是走近了岩茶，有人说:仅有端杯的将军，没有退军的兵，讲的是茶道的魅力。喝惯了好茶，就会产生回甘之瘾，让人难以放下。一个有茶道光阴的人，其人生通透如茶，虽心存酸涩，却不畏险阻，一直开释香醇之气。喝不同茶，见不同性，品差他人。口感不同，对人世万物的了解天然不一样。有人说喝过了岩茶，有如端惯了茅台羽觞，再品家中土酿，即使喝得出脸上的微曛，也难以叩响高奢的门阶，这就是茶道的品级。

岩茶生存于险壑峭壁，雷电吓唬，风霜雪雨轮替侵袭，稍有不逊，就有约莫短命，若非体魄健壮，寻常活不恒久。从古自今，岩壁上鲜有百年老树，偶尔遇之，其宝贵有如冰山雪莲。云云天宠之物，吸天地灵气，坚强坚忍，价格天然不菲，生存中喜好品茗的人不少，掏得出银两品岩茶的人并不多。红梅密斯切身拎壶冲泡，缘于岩茶霸气，平凡人把握不了，也不乏岩茶宝贵，不敢不屑一顾。一泡好茶，除了茶质要好，水质水温茶器茶量茶艺等，样样马虎不得。不然，入口的味道就难以如人意。红梅密斯乃佛性女性，近二十年的修行苦练，早已具有戒.急哑忍的光阴，明白怎样手拂微风，化兵戈为玉帛，化蛮横为清安。在品鉴演示中，一招一式，都看得出体恤精致的柔情，和专业精微的真爱。

与其同台演示的女性乃其弟子，也是儒和茶室的店长，茶龄已然不浅，在同龄人中称得上佼佼者。俩人同时冲泡相反岩茶，茶汤的色香味居然分明不同。红梅密斯冲泡出来的茶汤，更猛更醇，茶中性情无有遮掩，尽释杯盏，大有一种“士为知己者死，女为悦己者容”的淋漓尽致。

我对茶不熟习，不敢任意乱喝，茶叶品种不多，分支甚广，时有人工干涉。望着明澈标致的茶叶，总会心存疑虑，担心会有农药残留或制造上的防腐防霉添加剂。平常，除了在安心的场子喝上几泡，也以白茶、绿茶居多。大大多时间，爽性喝起了白开水，咕噜咕噜下肚，固然不见风雅，却也坦直安闲，还能喝出不少正人之气，百姓情怀。

茶分六类，绿茶清新，红茶温婉，白茶甘美，黑茶粗暴，青茶厚重，黄茶内敛，这和各大武林门派，各居山头，各存招式，各有所长有点相似，只是今天品的乃岩茶，乌龙茶中的一员。对别的茶类偶然延展，茶道门庭太阔，多数茶道中人，终生品悟，也仅能观其分支源流，很难穷其全貌，见其脊背。

近二十年，茶道之路不清安，茶界亦如商界，雄才辈出，各路人马仗剑江湖，出险招，争座次，一派拳脚翻飞的繁华。和陆羽《茶经》中的禅茶之境有点违和。不少茗茶外表高奢，形如皇亲国戚，有的清风瘦骨，貌似得道高僧，细品却无沉淀可言，花拳绣脚，横冲直撞，俗不成耐。

凭才能语言，茶道相反可分三六九等，一分价格一分茶，万万不成徒羡浮名。这可和戴名表，拎名包不一样，入口之物，不裨益身心，就有约莫伤肝伤胃。活了半个多世纪，我照旧第一次到场品茶会，第一回品岩茶。固然，这和一局部喜好干系，但风雅之事，总藏于大贵之中，凡人难以企及。我非豪富之人，却也非清贫之士，尚且云云，足见茶道门槛之高，埋伏玄机，深不成测。

在我看来，茶叶和瓷器、丝绸，同属国之雅器，古时为显贵把玩之物，茶道之中，文人雅土居多，将品茶谓之光阴茶、光阴茶、公正茶，稍加思索，便可见其文隽。“茶”字拆分为“草、人、木”三字“人在草木中”。品茗的盖碗分为顶盖、底托、盏身，分散寓意天地人，而盏身居中为“人”。常言道茶堪酒满，敬茶时杯满七分即可，品茗时，顶盖不全开，以显正人谦恭敬畏之心。陆羽乃茶圣，一本茶经，写尽了茶之道，正人意，也阅尽了世事之沧桑。今世人研之，仍只能引典作注，揖手躬身。其茶论云:“茶之为用，性至寒，为饮，最宜精行俭德之人”。道出了茶品即品行。今世人通古法，又有古代采摘烘焙、煮茗列具之伎俩，只需承袭茶德，不动警惕思，茶道之精微早晚非前人可比。

来品茶鉴茶者，皆为爱茶人，提及茶来个个像专家。而端茶品啜的那份沉醉，真另有点腾云跨风的清闲。好日子离不开好茶和好酒。偕行的刘一教师喜好养兰，茶之性情也不错，喝了两泡肉桂，就开头心背发热，腹中打饥馑，在我耳边不休地絮聒，好茶好茶。岩茶如烈酒，把控得好，可以通肠化疾去心火。有位茶友喝过两泡，则感手心发热，神色微红，其品鉴之悟与茶友不同，她说:岩茶之妙，如医美，喝后满口醇香，心怡似水，顿动人生之美好。另一位茶友研讨茶道几十年，什么茶该用品法，什么茶该用啜法，都了然于心，其从茶色谈烘焙之法，从虫眼谈到天然之法，茶之沉淀，溢于言表。另有一位茶友说:喝了第一泡青苔老枞，立马就从钢筋水泥的都市中神游到了清风野趣里。唯我，傻乎乎的看着听着，一声不吭地随着品和啜，固然，关于他们品出的猛劲、青甘、醇厚，说实话，我真搞禁绝，固然更分不清不同岩茶中的花香、果香、花果香、炭火香、奶油香了。人不识茶，茶也不理我，这是天然端正，人和人之间何尝不云云，有些鱼水之情的事，稍有禅悟，便利警惕于怀。

红梅密斯主理的这场品茶会，未闻半句推介之言，倒像以茶为媒的一场伙伴雅集，这种以为好，随缘随性，景物自取，该有的都市有，该来的都市来，比如说，我乃蹭茶者，未买岩茶一泡，但自知心有所欠，便发茶心，翻茶经，叙茶事，忙了好一阵，抠出一点茶中片语，算是结了一份茶缘。